或许是先前看到那和秦霜余神韵极似的容貌,陈泽宇在听到这话的时候,并不感到太过惊讶。少年在来兰州之前,就在心里猜测过可能会寻找怎样的人,自然在心中估量了一下寻找隐居的亲人的可能性。声称自己是秦霜余大姐的苏秦,虽然并不是一个姓氏,但改姓的可能性也是极大的。于是只是简单的想了一想,再联想到先前秦霜余的反应,少年便丝毫不怀疑苏秦口中的话。
而苏秦看着和普通猫咪别无二样的陈泽宇,有些疑惑的说道:
“怎么了,咋不说话呢?”
“莲儿,你是没办法和他进行心灵沟通的。”
名叫苏连成的男子想要伸手接过陈泽宇,却被苏秦一闪躲过。这时候少年才发现,这位面容俊秀的男子双目无神,毫无焦点,而从他没有指向性的动作来看,似乎是个盲人。少年又转过头,看了看被苏连成称之为“莲儿”的苏秦,她此刻则是颇为好奇的看着少年。
或许是因为,她从没见过一只猫的身体塞入一个人的灵魂吧。
陈泽宇好奇地看着眼前的人,又转头瞥了眼淡定自若站在原地的苏连成。
“我说,该放开我了吧。”
“啊,我差点给忘了。”
被铁链锁在地上的秦霜余不由开口抱怨起来。似乎是直到这时候,苏秦才注意到被打得遍体鳞伤还被铁链扣在地上的秦霜余。苏秦见状捂嘴轻笑几声,立刻打了个响指,那铁链便松开了秦霜余,钻进土里消失的无影无踪。
同时,陈泽宇突然发现,院子里那些被破坏的东西开始迅速复原,很快就恢复成原状了。
而秦霜余则站起身体,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果然是这个结界。”
“我怎么可能对你真下毒手呢?”苏秦笑着说道。
“不过真的很疼。”
转头看向少女的陈泽宇,看到的却是她身上伤口和衣物开始迅速复原,就和这个院子里的一切一样。这时候少年突然想起来,有种结界确实能够将一切被损坏却没被破坏的东西恢复成原来的模样,这次亲眼见到,果然神奇。
秦霜余难得的露出有些窘迫的样子,而苏秦则哼笑着说道:
“哼,如果是真的战场,你已经死了。”
“不会有那一天的。”
秦霜余点点头,难得表现出自信。
“说起来,这是有多少年没见过阿余了?”
苏连成站在一旁,笑盈盈地说道。虽然不清楚他是否真的能看见秦霜余,但口中的话语仿佛一个老辈对着久久才归来的小辈说道。而难掩激动和开心的秦霜余似乎是发现自己自打进门就没怎么搭理一旁的苏连成,顿时觉得失了礼节,连忙作揖致歉,尽管对方可能根本看不到。
“苏大人,实在是抱歉,我……”
“外面风沙大,进屋说吧。”
苏连成笑笑,摆了摆手。
“嗯,这样也好。”
说罢,陈泽宇就这样被苏秦抱在手里然后走向庭院另一侧的正房。少年抬起头,看到苏连成和秦霜余互相点点头,然后少女搀扶起看不见东西的苏连成,紧紧跟在苏秦的身后。少年则怀着深深的好奇,被带进了用于接待客人的正房。
陈泽宇没去过什么古式民居,也不太清楚里面应该什么样子。进入正房的少年环顾四周,在其中找不到一丝现代的元素。桌椅都是古朴的红木制,油亮却又带有许多刮痕的,看上去就知道很有年头了。房间内看不到点灯,甚至连电线和插座都看不到。有的只是敞开着来接受太阳光的窗户,还是非常古朴陈旧的木质窗户,嵌着已经泛黄的玻璃。
“随便坐吧。”
苏秦淡淡说道,然后坐到了位于墙边的一个座椅上。
陈泽宇被苏秦轻轻放到地上,获得自由的少年立刻奔向随后踏入房间的秦霜余。
“现在到底什么情况?”
虽然眼前的情况只要经过小小的分析便能知道原委,但陈泽宇越发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其原因自然是因为猫咪那该死的大脑,已经严重影响到了少年的分析能力了。而秦霜余听了这话,有些迷惑的皱起眉头,旋即开口道:“没啥情况啊……”
这时,苏连成步入房间,开口问道:
“你就是陈泽宇吧?”
“是。”
“你很清楚自己身体发生什么变化了吧。”
“……清楚。”
少年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身体的变化早就被眼前的盲眼男子看穿了。
而秦霜余似乎是意识到什么,先前还算轻松的表情瞬间凝重起来。她看了看陈泽宇,然后转头瞥向苏连成,开口问道:“……什么变化?”;而苏连成一听这话,先是露出了诧异的神情,后又收归平静,不再言语,径直走向屋中的座前坐下。
见对方这样,秦霜余向陈泽宇投去疑惑的目光。
“……小宇,变化是什么意思?”
“啊,没别的意思,毕竟我是寄宿在猫的身上,自然而然会受到些猫的习性的沾染,没啥大问题。”陈泽宇这样安慰着少女,但他自己也非常恐慌自己身上的情况。而少女似乎是也听出了少年略微发抖的话语中听出了什么,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我……我都干了什么……”
“没什么问题的……”陈泽宇试图让秦霜余稳定下来。
“不对……”
秦霜余不是个愚笨的人,当有什么东西提醒了她的时候,自然能够将过去的线索联系在一起,推测出大致的结果。陈泽宇看着她苍白的面容,猜想估计是苏连成那一席话,令她开始察觉到这一个星期来少年身上的不正常现象,然后猜出了什么吧。
“我现在没什么问题。”陈泽宇只能这么说。
“苏大人……是不是小宇的问题,出在猫的身体上?”
似乎是犹豫了很久,秦霜余才敢把自己的猜测告诉苏连成。
而很不幸的是,她猜的很对。
睡觉的时候和猫一样的睡姿,渐渐迟钝的大脑,还有许多许多和一只家猫无异的各种表现。这些琐碎的小事,不仔细想是感觉不到什么的。可当仔细去联想这其中的关联的时候,各种可怕的推测便接踵而出。而最后都只会指向问题的根源,猫的身体。
“……”
少年只能选择缄默不语。
“你现在才注意到吗?所以我才说你不长心的毛病到现在都没改正!”苏连成没开口说话,苏秦先是拍案而起,声色严厉地说道,想必她也是非常清楚少年现在的身体状况吧,“假如再晚1个星期左右,他灵魂中的人性和灵性将会被野兽的肉体彻底磨灭,到时候就彻底成为一只家猫……那可是比形神俱灭还要可怕的事情,知道吗!!!”
“……”
秦霜余双腿一软,直挺挺地跪倒在地上。
灵魂上的由人变兽,这是仙道众传统上最可怕的事情。
人死后,灵魂至少还会被打入轮回,喝了孟婆汤后来世至少还是人。而即便九天云霄落雷轰至人形神俱灭,也至少在最后也是人,人格和人性并没有泯灭。少年的情况,却是在慢慢的时间流逝中,灵魂由人类的灵魂渐渐变成野兽的灵魂,人格完全消失,降为兽格,人性和灵性也会消失殆尽,即便死亡轮回,最后来世也只会沦为野兽,永世轮回不变。
“阿余……”
少年其实并没有这些概念。
或许是因为对里世界的知识还不是很了解,或许是现在的智商难以处理这些问题。陈泽宇对自己的问题并没有那么强烈的担忧和恐惧。他走上前,伸出爪子拍了拍完全陷入惊愕和恐慌的秦霜余,但少女微微转过头,却露出了少年从未见过的神情。
那是夹杂着愤怒、绝望和无助的表情。
要在表情匮乏的秦霜余身上找到这样的表情,那当真是困难至极。
她究竟在愤怒什么呢?是愤怒自己的无知,还是愤怒陈泽宇的隐瞒,或是杨博人和秦霜仪的所作所为,最后导致了这样的结果?陈泽宇无从猜出,更没有这个能力去猜出。那副表情的背后在想些什么,或许只有秦霜余自己知道了吧。
“姐,现在有办法补救吗?”
“补救?……如果没办法的话,我想你也不会来这里的吧。”
“……请一定要救救他!”
似乎是听到了苏秦话语中的希望,秦霜余含着泪跪伏在地上,将头深深抵在地面上。曾近是多么傲骨的女孩,竟两度为了陈泽宇选择跪地乞求。陈泽宇看得很是心慌和难过,这种感觉和之前在杨博人的府邸那般别无二样。但少年知道,自己不能去阻拦她。
于是,少年向苏秦投去视线。
苏秦此时也是一副复杂的表情,似乎也没有预料到秦霜余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她看了看正盯着自己的少年,又回头瞥了眼气定神闲的苏连成。然后缓缓走上前去,伸手托住秦霜余的双臂将其从地上拉了起来。
“姐……”
被托起来的秦霜余没反应过来,便被苏秦紧紧抱在怀里。
“我会帮你的。”
“……嗯。”
这句话似乎是一剂定心药,不仅表露出他们愿意出手解决陈泽宇的大问题,更是说明了他们有这个办法去解决这个问题。听到这句话,秦霜余放松了很多,微微点了点头,然后离开了苏秦的怀抱。或许是真的有些期待秦霜余会借此撒娇,苏秦露出些许遗憾的神情,然后转身对着听戏听了很久的苏连成说道,“你愿意帮忙吗?”
“岂敢不帮。”
男子的眼睛都快笑成了一条缝。
“什么时候?”
“事不宜迟,就现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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